依稀記得第一次見阿公,媽就說:「叫阿伊。」然後我就很納悶,「什麼阿姨?明明就是阿公。」雖然心裡這麼想,口上還是很誠實的叫了聲阿伊,後來才知道這是家鄉方言的叫法。印象中阿伊是一個很愛吃米飯,會吸煙但永遠不會在別人面前點起煙草,而且很木納的人。沒見過多少次,卻要訣別了。
穿上白長袍,戴起縫上的藍毛巾,我站在外面等待著。然後起行上山的時間就到了,仿佛約定好了一般,骨灰缸旁就圍上了戴麻的長輩們,「阿爸啊!」、「不要啊!」、「嗚啊!」哭喊聲此起彼落。
房間外卻是另一番風景,一位傭人請別人幫他拉緊手臂上的白毛巾,那個人卻狠狠的拉緊他的白毛巾,傭人故作痛相,其他傭人相繼而笑,氣氛登時變得快活,與房內傳出的哭鬧聲相映成趣。
馬上樂隊率先起行,長子帶上骨灰缸緊隨其後,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進。「重拳出擊,反惡除黑」、「堅持黨的道路」、「富強民主」。喪團仿佛是被標語帶領一般走到了村口。路祭就是在此處進行,經過了幾輪的跪拜,白長袍和麻衣們就手牽著手,以阿伊的遺照為中心圍了一個大圈,圈子再順、逆時針的轉了起來。
轉著轉著,就傳來了一陣車鳴聲,原來是路祭把整條行車道都堵起來了。雖然大部分的車子都停下來看戲,但還是有一輛車子一直在「呠呠呠」。所以圈子也只好凹下去,好讓車子通過,司機卻也不免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。
後來因為路途遙遠,喪團就改以車輛代步。在小睡中,車鳴聲和漫罵聲不絕於耳,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到山腳了。穿過煤礦場,爬到山墳處,看著阿伊的骨灰缸被埋下,意外的並沒有人失聲痛哭。所有人把麻衣、白長袍脫下,再強行拉開藍毛巾的縫合處,換上紅衣服啟程回家。
最後在家裡進行了一場由唸經人帶領的祭拜。紅衣們站在唸經人後方,更後面的卻是一桌又一桌的傭人,他們正在狼吞虎嚥、談笑生風。祭拜中,也不知道唸經人在唸什麼,聽起來就像「鬼食泥」,除了偶爾會聽到幾個名字。紅衣們則拿著三枝香站著聽,過程中得不時彎腰拜一下,不過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得彎腰,所以大家都跟旁邊的,活像一組骨牌。反正儀式總是要完結的,然後就是圍成幾桌,起筷!
「儀式是減輕痛苦的一種方法。」我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這句話。阿伊的入土充滿了儀式感,不過比起儀式感,我感受更深的是一種無奈的愁悵,是來自於命運的冷血。或許長於香港就注定要與血親無緣,更適合當一位傭人,或是司機吧。難怪儀式變得毫無意義,因為痛苦已經不知所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