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2018 - )

2019年12月28日 星期六

護理

換上一身白衣,站在一扇窗前,空氣中瀰漫著陣陣酒精澀味。窗外是經典的香港市區,在一片人來人往的石屎森林中有一幢唐樓,牆身寫了一串醒目的大字,「 give us democracy, or burn with us. 」。那神秘的病房大門就在身後,而被關在後方的事物,我曾經勉強幻想成數個獨立房間,每間其中都有一張床,但那幻象卻會不停轉變,模糊得令人忐忑不安。

老師和同伴先後到達,我們站在大門前方,按下門鈴,大門隨即緩緩開啟,而眼前卻彷彿一片空白。「我終於要成為護士......學生」隨著心聲,眼前登時變得豁然開朗,原來病房分成許多格,每格有五至十張床,由一名護士管理。如此看來,病房和餐廳當真是分別不大,畢竟都是出自同一套管理哲學。

七星期以來,照顧過的病人不算多,卻也不少,其中有幾個特別難忘。

第一位病人患有末期食道癌,後來演變成了肺炎,算是半邊身走進了鬼門關,我們就稱他為「肺老」吧。肺老剛剛進病房留醫時其實情況已經不太樂觀,肺炎使他的呼吸道充滿了痰,所以經常會呼吸困難,護士們也只得多幫他抽痰 (於鼻孔伸入一條吸管至氣管,把痰抽出來)。凡事總有第一次,肺老就成了我的實驗對象,過程就省略吧,實在不堪回首。

有一次我們想要觀察其他護士如何抽痰,就把準備抽痰的肺老圍了起來,那位護士哈哈一聲,「我既手勢唔係咁proper嫁乍,睇下好啦」轉念之間,他就把吸管使勁地插入肺老鼻孔,護士一手托起肺老下巴,肺老就卷縮成一條拱橋,過程洶湧澎湃,有如勇者斗惡龍。痰液不斷從管中抽出,許多護士都無法抽出的頑痰,就這樣被全數抽出,肺老呼吸登時變得通暢,不再有煩人的沙沙聲。「哈哈,真係點止唔proper」我心想,不過這確實讓肺老暢快地呼吸了一會兒。

往後肺老情況不斷惡化,兒子不時會來看他,順道簽下了DNACPR (不搶救同意書)。到得後來肺老血壓慢慢下跌,尿袋中再也沒有一滴尿,然後就與世長辭了。

第二位病人患有罕見的貧血病,全身會泛黃,就稱他為「黃叔」吧。與肺老相反,黃叔十分健談,活動能力與一般人無異,所以我們不時也會和黃叔談上幾句,大致上就是互相了解一下,他談一下病情,我們談一下實習的情況。看似家常的對談,在病房中卻是難得一遇啊。

醫生起初懷疑他是肝膽病,又因為一次低溫發病得知是一種貧血病,病情就這樣不斷翻來覆去。不知不覺黃叔就住院兩星期了,我們也習慣了他的存在,有機會就找他閑聊、噓寒問暖,畢竟他除了怕冷、皮膚黃之外,其他就與常人無異,就像是沙漠中的綠州。直至到實習的某一天,黃叔的床位空了,我想他已經出院了。

得出結論的我,後來卻在護士口中得知他去世了,這個信息確實是讓我呆了一呆,轉述一句護士的話,「我冇唸過會係佢囉」。

第三位病人是一位長期病患者,因為病情惡化入院,卻不太聽話,結果就被護士五花大綁,我就稱他為「囚犯」吧。囚犯因為被綁在床上,剛進病房就不斷大吵大鬧,嚷著要我們鬆綁,後來更以各種理由騙我們為他鬆綁,什麼要吃飯啦、要喝水、要去洗手間之類的,但我們又豈可自作主張,罔顧病人安全呢?這可是會直接影響我們實習結果的。

第二天回來,囚犯安靜了許多,或者是因為吵了一天,累了吧,不過他還是會不時騙我們為他鬆綁。我們幫囚犯換尿布,就會被他臭罵一句沒人性,喂他吃飯還得被他用四字真言回敬,節錄同伴的一句話「係啊,我地就係咁無人性嫁啦」。

後來囚犯慢慢就變得沉默寡言,而且整個人都變得很不正常了,甚至連自己在哪都不清楚,一整天下來,基本上不吃不喝。最後護士就為他鬆綁了,因為鬆綁了也沒差,他根本就不會動了,然後醫院方面就把他送進老人院去囉。

這就是肺老、黃叔和囚犯的故事。老實講,你們的名字我一個都不記得,你們是誰,於我們而言並不重要,你們只是病人。最後,我想對老師說幾句。

老師,我記得你在開初說過一句,「我希望你地今次實習可以開心之餘又學到野」容我失言,這次實習我並沒有感到多少快樂,有的就只有莫名的壓力,要教出一位好護士,難道就非如此不可嗎?我心中的醫療和教育,絕非如此。不過或許這就是「專業」吧,尤其在密集而高速的社會,「專業」是必不可少的,我和你又可以決定多少呢?

真沒想到啊!護士,我們有緣再會!

2019年12月28日字
圖中地點:香港馬鞍山公園

2019年10月29日 星期二

離愁


我曾經聽過一句說話,「現代人少了一種感覺,叫做離愁。」古有王維送別友人,「勸君更盡一杯酒,西出陽關無故人」成了千古絕句。既然有一位王維苦於離愁,相信古時定有千千萬萬的妻室朋友,送別友人丈夫到千里之外,而心中的離愁卻只能永遠凝結於太古之中。

如今,手指一篤就能橫跨太平洋,離愁成了一則笑話。但你知道更大的笑話是什麼嗎?就是裸猿自己。離愁從不來自於距離,而是來自於命運。王維要送別友人,當真只是因為戰亂?若然離愁當真奇苦,又何解王維不與友人同行?從來離愁就是來自於七字,「道不同,不相為謀」。

我不敢說我今天嘗到了離愁,但擦了個邊,我想還是有的。腦海中浮起剛進餐廳時你教我的點點滴滴,再想到你今天的離去,代表了我們本來就相當迥異的命運緣盡於此,確實讓我眼角有點濕潤。哈哈,我當真是矯情中的佼佼者。

最後,我想向你分享一個故事,是我當年跟初戀情人說的一個故事。「在未來,人類開展了地球以外的資產買賣,所以有一個男孩,把第一顆用作拍賣的星星送給了女孩。」我說這是我聽過最浪漫的故事。我跟她表白的時候,坐在沙灘上,說了很多很多關於銀河的事,我真的覺得,我和她可以在銀河之下見證永恆。

卻又成為了一個故事。很高興認識你!

2019年10月29日,致某君。


圖中地點:香港馬鞍山海濱長廊

2019年10月17日 星期四

女上司

在護士實習的過程中,總會聽到一種說法,「出ward遇到阿sir就係你好彩,因為佢通常都對學生好nice」,言外之意,就是在學生的角度,姑娘往往都比較難對付。日常中,也不難聽到有關女上司的恐怖事跡,尤其是那些單身、中年、肥胖的女上司,她們常常會對無關痛癢的事情發怒,而且喜歡搞針對,很是討人厭。

可是你知道嗎?護理這一行什麼都不多,女人最多,幹!

我也不止是未來堪憂啊,其實現在就有這樣的問題了。我正在餐廳兼職,那邊的女上司,老實講,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人,跟她開玩笑,程度甚至可以搧她兩巴掌,而且平常工作能把場面控制住,也會請下屬吃飯,所以我想她唯一會讓人覺得不爽的一點就是 – 她是一位女上司。

「啊你是瞧不起女人是不是?現在是男女平等的時代耶,真的是一番噁心的言論!」女權人士都要炸開了。要是天生就平等,誰不想啊?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我們這些裸猿為什麼這麼執著於「平等」,你天生就是比我有錢有地位啊!女人天生就是跟男人不一樣啊!這樣不行嗎?為什麼非得追求人人平等?為什麼「平等」如此的迷人?難道答案又是什麼對生存更有利之類的原因嗎?哈哈,我們終究只是裸猿啊。

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,女人天生就是跟男人不一樣,女人天生比男人更需要社交,這也是那位女上司不喜歡我的真正原因。記得有一次店裡來了VIP,我按照一般程序對待VIP,可是VIP在這家餐廳得以更禮遇的方式服務。雖然VIP不一定有感受到什麼,可是她對此就是會耿耿於懷,這種傷害到社交關係的行為,她是難以原諒的,至少我是如此判斷啦。這並不是說她氣量不大,而是女人就是如此。

不禁讓人想起 Asimov 筆下兩種想像中的生命形態,一是全性人,男女一身;二是蓋婭,星球大小的生命體。這兩種生命形態都有一個共同特點,就是他們都不再需要「社交」。這對於裸猿而言,根本就是不可理喻,對女人來說更是如此。

扯到這麼遠,到頭來我還是一隻裸猿,明天我還是得面對女上司,也得為收不到異性的回應而煩惱不已,哈哈,真是幼稚。

2019年10月17日字

2019年9月28日 星期六

社區醫療

2019年9月23日至27日,到葵青社區中心實習。

走在成為護士的路上,難免要接觸不同形態的醫療,這次是社區醫療,英文也是得撂一下,Primary healthcare PHC,畢竟我未來是一位高尚的醫療從業員。而對於所謂的「社區醫療」,我很喜歡一個總結,就是「唔細心,得把口」。其實就是把醫療扯到社區上,但是因為資源總是缺乏,就只能把所有醫療程序簡化,然後變成一個最不細心,卻是當前最有效的社區健康管理,所以很多時候護士也只能多跟老人們聊聊天,說說健康議題,希望他們能有所改變。

Total Cholesterol TC、Hemastix H'stix、T score,其實也學了不少,畢竟我還很菜,不過這對你不太重要,就只是給我自己的一個紀錄。最記得的還是老師每次完成活動的一句「都係一個唔錯既體驗黎嫁」,這些體驗包括,到人家的員工餐廳吃飯、向鞋店老闆要優惠、求餐廳老板給個學生優惠...... 你說跟醫療無關?嗯,別太在意。要我猜的話,這句話就是老師您的人生格言吧,要不然您也不會對社區醫療感興趣的,畢竟這種醫療要求護士得學會苦中作樂,在與睡魔和嘮叨聲的作戰中,不斷催眠自己「依個係一個唔錯既體驗,依個係一個唔錯既體驗,依個係一個唔錯既體驗...... 」。

無論如何,這次的社區醫療或許就像是老師們說的那樣,有很多不一樣的活動,所以一直很忙很忙,不過我做得最多的事還是無所事事和聊天。和老人聊天,真的會找到套路,記錄 Marker 的偉論,首先是「食左飯未啊?」,再來一句「住邊頭呀?」,補上最後一擊「食左D咩呀?」,這位老人之後就會一直對你的問題滔滔不絕。不禁唏噓,當人老去,就會如此輕易的被抓套路,然後就只能跟著自己的慾望行動,或者自許不會被抓套路的年輕人也只是守衛森嚴一點,人與人之間的社交,就是一場又一場的套路啊。

裸猿心中的意義總是來自於他們的社群,如果一隻裸猿脫離了社會,他們就注定再也找不到「意義」,這是裸猿系統所限,也是裸猿的命運。我曾經覺得單一的夢想、單一的意義,就是生命最美好的狀態。阿西莫夫筆下有一位人物叫裴洛拉特 Pelorat,他一生鑽研起源問題,卻在晚年遇上真命天女,甘願為她放下他追求了一生的意義。置身於社會之中,我所感受到的「意義」不再是單一的,而是複雜無比的,就像是一條又一條的線所編織出的一張網。我想啊,生命就是得容下這張網,再走向屬於自己的,光芒的盡頭。



2019年9月6日 星期五

侍應

稍微回憶一下,當時我剛考完DSE就跑去打工了,我想這也是很多人第一次打工的時間點,我還因為找到一家會僱用我的茶樓而興奮不已呢!後來因為要上學,做了半年就沒再做了。時光匆匆流去,現在我又找了另一家飯店當侍應。雖然沒有初次的強烈悸動,但是餘悸卻猶存些許啊。其實不過就是去賺個生活費,也不知道在激動什麼。

這回當侍應,真的覺得同事很特別,愈資深就愈是有趣。他們總是有一股勁,能夠在任何的情況下自娛,隨便找個八卦話題調侃別人,又或是突然放聲高唱,根本對煩惱不屑一顧。累了就睡,睡飽就做事,隨心所慾。工作對我而言嘛,就是為了賺錢,可是我看他們更覺得工作就是生活,他們會為自己能一次搬很多很多的餐具而自豪,彼此之間也會互相競爭。

但是他們愈是勤奮,就愈顯得我的怠慢,畢竟我只是來賺個小錢的,結果就引來了同事的不滿。他們的不滿,並不是說一直罵你的那種,而是忍不住得幫你。後來一位同事說「來餐廳工作,就得像是這邊的人嘛,這麼溫柔不行的」,我也因為這句話,想試試看他們的生活方式,那怕只能遠遠的碰一下。

我嘗試與自己競爭,要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每一張桌子,也沒想到居然就不再感受到同事的不滿。作為一名作者–若能有幸以此自居,我真的覺得文字並不適合描寫他們的生活,文字總會把他們的生活沾染上一絲哀傷,他們真的不需要文字來記錄什麼。也許這就是作者的悲哀吧,文字所記錄的東西,總得是有點傷心的事,生活似乎與文字無緣啊,作者還是只能寫下這世界允許自己寫的事。

2019年9月6日字

2019年8月2日 星期五

下雨

窗外雨點灑落,滴滴答答的。雨為街燈的微光增添了幾分線條美,但更重要的或許是,它提供給作者們許多矯情的開首。「雨下在我窗前,玻璃也在流眼淚。」「天邊已泛彩霞,這一刻都市像畫,但始終一個歸家。」哈哈,當然我也不例外,若果我有幸能被稱為「作者」的話。

我很喜歡下雨–待在家裡的時候,別給我在正要出門的時候下雨。下雨總能給予我平靜,尤其是晚上睡覺前,如果正在下雨,我一般都會跪在沙發上,靜靜的看著雨中的城市,直至停雨,又或是我感到厭倦了。對,裸猿總是很快的對身邊事物感到厭倦,明明上一秒還在讚嘆著。

不過呢,車廂中下雨的景色倒是能吸引我比較久。從小到大,我都很愛看雨點打在車窗上,看著大雨點吸收旁邊的小雨點,再因為變重而下墜,就像是雨點們在比速度一樣,好不快活!後來的雨點卻成了命運的象徵,被無故打在窗上的雨點聚合旁邊的水,長大後就往所有雨點都會前往的終點前進,沿途留下足印,成為未來雨點的捷徑。後來的雨點們可以另覓蹊徑,也可以乘上前人的足跡,並消失其中。如此周而復始,插柳般的刻畫出了一幅閃電中的流星雨。

地球的車窗上又有什麼樣的景色呢?真想看看。

2019年8月2日字

圖中地點:香港金鐘道

2019年7月26日 星期五

鼓佬

最近跑去學流行鼓,當然也是最初級的那種。

課堂上除了練習基本功外,也有在打 MR. 的「森林」,而且是在十堂課中不停的打,森林的旋律、歌詞不斷的在耳邊響起–「碰切嘎切切切切切靜靜凝視窗前......」,哈哈,又來了。

剛好的是,最近森林確實頗為動盪,使得「森林」的歌詞嚼起來很有味道,不過就算是多好吃的菜,吃上一百遍也是會膩的。不禁吶悶,為什麼一首歌聽多了就會變質?或許答案很簡單,就是因為同樣的刺激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不斷引起大腦的注意。但我只是一隻裸猿,我很希望把所有的事物都以一種更優美的方式呈現,尤其是自己的想法,所以更好的說法應該是一首歌一聽再聽就會聽出新的味道。

如果一首歌被聽上了一千萬次,其中的味道又會變成了什麼?而一首尚未被文字、旋律記下的歌又是什麼味道的呢?兩者之間應該存在著滿大的差距吧。作者還得等待心血來潮,才能把感受透過歌詞失真地記錄下來。現在我的這一段文字,又失了多少真呢?有時候真的很想把自己沒有靈感的文字寫下來,或許這就是裸猿社會所缺乏的吧,因為沒有靈感的文字一定會被時間淘汰,話說回來又有什麼東西不會被時間淘汰的呢?我又何必太在意。

所以還是回來好好的當一隻裸猿吧,何必想太遠?有些在課堂中嘗到的味道還是想記錄下來。Donald 的「森林」,就是課內每位鼓佬想要的「森林」,充滿了灑脫和投入,盡情地享受音樂,令人崇拜的經典音樂人,經典得有點乏味。Coki 的「森林」,是一首完美的「森林」,完全能夠依照鼓譜打出,只是旁邊的人都要睡著了。阿bi 與雯雯的「森林」,是一個錯漏百出的「森林」,阿bi打出原本的節奏,雯雯努力跟從,只是永遠都是慢半拍,再配合阿bi的「腳手腳腳手」,不禁令人發笑,卻是最千變萬化的一首「森林」。

最後我來幫Henry跟自己說一句話,「打個鼓姐,唔洗咁矯情既屌你。」

2019年7月26日字

2019年7月6日 星期六

難念的經

煩惱縈繞。談戀愛難,不談戀愛,更難!故以探望患病阿婆為幌子回家鄉一趟,暫時逃避一下荊棘圍城。

出發之初,媽就把不爽刻在額頭上,只得推遲一個星期出發,卻也無甚作用。媽如此厭惡家鄉,引爆點很典型,就是因為分家產。當然導火線也有很多,畢竟媽是千金小姐,而爸卻是貧窮農戶,想當年出嫁時的招待不周、風俗迥異,如今還深刻的烙印在媽的心中,而婚後生活更是不堪回首,這就是後話了。

家產案圍繞著阿婆正在居住的房子發生。矛盾點在於,媽認為房子的建設全由爸出錢,故房子應該全歸爸所有;親戚則認為地契屬阿婆所有,故地契應該兄弟姊妹之間平分。且不論誰的描述更讓人信服,反正後來也成了意氣之爭,孰對孰錯已經不再重要。

後來阿婆入院,醫藥費使得事件不得不浮上水面。我前去探望時,順道聽聞了親戚的心聲。她不但要照顧年邁母親,更因為支持平分而招來媽的憎恨,言語中充滿了委屈之意。另一邊廂,媽認為親戚搶走了兒子們應有的,還打算在醫藥費上佔便宜,根本不可理喻,斷絕關係亦無不可,言語中充滿了憤恨之情。

若是身在其中,試問如何是好呢?真相在裸猿面前當真有任何價值嗎?若然沒有意願妥協,溝通又能解決什麼事呢?反正也是不了了之,只不過是這個社會面臨瓦解而已。

隨著人老去,我們會慢慢把心門關上,從此再也沒有順耳的事。或許我也會在某天關上這道通往活著的門。只是裸猿的大腦就是與生俱來的用在溝通社交,荒廢不用實在是可惜了些,雖然頻繁使用也不會代表你有多高尚。

2019年7月6日字

圖中地點:台北淡水

2019年6月16日 星期日

反送中遊行

2019年6月16日,是香港「反送中遊行」第二次舉行的日子。

六月九日的一百萬人遊行,自以為與以卵擊石無異;六月十二日的衝擊立法會,總覺只是匹夫之勇。我又何必為此而懸一口劍在自己頭上?人群總是受他人所控,又是永遠的徒勞無功。這次卻出奇地做出了一點成績,故作為「花生友」,姑且雅稱之為「旁觀者」,成為了一百五十萬零一人中的一員。

油塘站因為有空車駛入而傳出歡呼聲,亦有一位母親不滿黑衫們阻擋車門,奮力推出嬰兒車,再附送一句「屌你老尾阻住曬!」。而我無緣空車,只能在母親呼喊的餘韻中進入車廂。

及至天后,進入遊行隊伍的龍尾。這時一位友人拿出紙白花,後來才知道是要路祭唯一的烈士。若非友人告知,或許我到此時此刻仍對烈士一無所知,回想起來實在是汗顏啊。友人取出更多材料,讓我為烈士折花,並在離開前托付我定要把花送到,也總算是為我那醜陋的目標系上一塊遮羞布。

言談中亦有討論烈士爬上太古廣場的目標為何,質疑一名自殺的人憑什麼成為「烈士」。人們自稱為高等生物,如果凡事都只有一個目的,也枉自稱為「高等」了,單純的事物從不會高大尚。我深信在烈士心中的一部分,定有著我們值得稱之為「烈士」的動機,這就夠了。

不久,身邊傳來一陣喝倒彩,原來是隊伍頭上頂著一幅螢幕,正在播放有關「中國內地發展情況」的影片,並由大公報提供。我心中不禁發笑,在此場合播出如斯精彩的內容,當真是不識時務之至。賣倒廣告配合喝倒彩,一唱一和,真可算是最佳拍檔,我又怎能不和應呢?當即噓上幾聲,好不痛快!

走累了,到附近的惠康補充物資。結帳時,兩手難敵四物,手忙腳亂中還得騰出手來拿錢包,結果把折花所餘下的紙屑弄得滿手都是。「幫你揼左佢啦。」收銀阿姨突然說道。「嗯?噢!謝謝。」阿姨報以一個微笑。

吃飽上路。路上經過一個又一個的水站,一攤又一攤的急救站,當然還有派發「選民登記表」的街站,較年長的黑衫們總會對街站人員說一句「後生仔,加油!」。不時會有政治人物出來喊口號、籌款幫助被捕人士,黑衫們卻似乎把籌款箱當成了廢紙箱,實在是需要驗一驗眼。

太陽從頭頂走入地平線。抄了幾條捷徑,終於到了金鐘道。走近路祭地點,把白花用橡皮筋系上欄杆,拿出手機,用新時代的方式對烈士表示「敬意」,能不能接受就真的是見人見志了。不過這就是曾經活過的證明啊,自古以來不知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呢。

走入添馬街,從前在「佔中」時人煙疏落,現在卻也是人山人海了。

不禁自問,一百五十萬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概念,看著一張又一張的臉孔,每個人的故事似乎也不再重要。反正就是走到街上,喊出群眾所想,卻推動了香港的命運巨輪,又或是一切都還在命運的掌握之中,這就不得而知了。

圖中地點:香港維園

2019年5月24日 星期五

昆明義教

2019年5月21日至23日,到德馨學校義教—美其名地稱為。

從旅遊車裡走出來,看到一張陌生的臉龐。他並不是學生,而是附近的居民,膚色黝黑且佈滿了灰塵,身穿破舊襯衫長褲,蹲在家門口,口裡嚼著水果。對於高尚的我而言,他就是「一臉大陸人樣兒」。我從他的雙眼中看出了很多故事—才怪,只是這一身經典的外形,絕對是經歷了與貴族般的港人完全不一樣的故事。生來就是兩個世界,就連基本了解都沒有,談何幫助?

走進校園,腦袋一片空白,除了還有一點點的好奇。這邊不時會有新臉孔向我們敬禮,說一句:「老師早安!」,當真是何許人也?甫踏入教室,看到多張幼小的臉孔,然後就是一陣熱烈的打招呼。我們要跟孩子們熟絡,所以就讓大家都聚攏在一起,也好讓孩子們能觀看到我精心為他們準備的電解實驗,換來的卻是一片鴉雀無聲,哈哈,不過也算是把大家打成一片,再把五位老師—寧、布、朱、李、聰,逐一介紹了一遍。除了布,我們沒記得住多少姓名,孩子們卻把我們五位都記得牢牢的。

在混沌的星爆中,我們竟然能夠統一群星,還玩了幾個集體遊戲,實在是匪夷所思。當中有一段小插曲,有位孩子在地上打滾,我戲言他是位勤奮的清潔工,後來他就崩潰了,躲在桌子下的小縫隙生悶氣。「蜀中無大將,廖化當先鋒」,任用無能之輩,自然是會出這種亂子的,除了道歉我真的什麼都不會了。

拖著疲憊的身軀,掙扎著起床。這回我們準備了折紙,教了個蝸牛的折法,這種東西想當然的就是不太受歡迎,孩子們卻在上面寫了五位的名字,也算是玩得不亦樂乎。可惜的是墊時間的集體遊戲被孩子們嫌棄了,我們也只得放牧,孩子們拿起破球拍、爛沙包、壞皮球,完全就是怡然自得。

突然有一位孩子問起了我會不會折青蛙,回想起以前掛在坐位旁的塑料袋,裡頭有飛鏢、飛機、氣球、紙鶴,對了還有青蛙,而且數量也是最多的。然後我就教了他青蛙的折法,想當然的他也是沒記得住,最後還是我親手折了一只給他。比起蝸牛,青蛙卻是大受歡迎,因為孩子們可以讓青蛙彈跳,結果來找我要青蛙的孩子愈來愈多,也算是始料未及啊。

後來寧舉辦了「紙飛機大賽」,有不少孩子參加了。還有布的「折紙鶴大會」,折的是一隻會拍翅膀的紙鶴。也有一部分的孩子自己組織了「紙青蛙大賽」。飛機飄啊飄,鶴鳥拍啊拍,青蛙跳啊跳......卻非得在如此的世界之前加上一節惱人的課堂,再冠上「我們是為了你好」的大大皇冠。撫心自問,你知道什麼對你是好的嗎?

再次拉起沉重的身體回到校園,難免的得上一節英語課交差,教的是一到十,差點沒睡著,所以我真的很佩服寧居然能夠帶完一整節課。我們為孩子們準備的最後一項活動是保鮮袋塗鴉,雖然孩子們對塗鴉的反應不及其他班對活動熱烈的反應,但是他們臉上卻寫滿了滿足,寧還幫孩子們畫畫畫到手酸呢!不悅的反而是我們,總是覺得我們班沒其他班的反應熱烈。

坐在旗桿下望向操場,心中思潮起伏,有一句話還是想說的。因為有小綺當老師的夢想,有趙正富、宋書盛幫我按摩,還有小滕、兩位小胖子,和更多被我遺忘掉的,孩子們的笑容,才有這三天的交響曲,或許你們也只是在做你自己,但我還是一樣會牢牢記住你們的純真,正如你們會記得五位的名字,大概吧。

所謂的教育,應該就是這樣子的吧,或者仍然是永遠的遙遙無期啊。

2019年4月15日 星期一

披麻戴孝

2019年4月15日,是阿公入土的日子。

依稀記得第一次見阿公,媽就說:「叫阿伊。」然後我就很納悶,「什麼阿姨?明明就是阿公。」雖然心裡這麼想,口上還是很誠實的叫了聲阿伊,後來才知道這是家鄉方言的叫法。印象中阿伊是一個很愛吃米飯,會吸煙但永遠不會在別人面前點起煙草,而且很木納的人。沒見過多少次,卻要訣別了。

穿上白長袍,戴起縫上的藍毛巾,我站在外面等待著。然後起行上山的時間就到了,仿佛約定好了一般,骨灰缸旁就圍上了戴麻的長輩們,「阿爸啊!」、「不要啊!」、「嗚啊!」哭喊聲此起彼落。

房間外卻是另一番風景,一位傭人請別人幫他拉緊手臂上的白毛巾,那個人卻狠狠的拉緊他的白毛巾,傭人故作痛相,其他傭人相繼而笑,氣氛登時變得快活,與房內傳出的哭鬧聲相映成趣。

馬上樂隊率先起行,長子帶上骨灰缸緊隨其後,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進。「重拳出擊,反惡除黑」、「堅持黨的道路」、「富強民主」。喪團仿佛是被標語帶領一般走到了村口。路祭就是在此處進行,經過了幾輪的跪拜,白長袍和麻衣們就手牽著手,以阿伊的遺照為中心圍了一個大圈,圈子再順、逆時針的轉了起來。

轉著轉著,就傳來了一陣車鳴聲,原來是路祭把整條行車道都堵起來了。雖然大部分的車子都停下來看戲,但還是有一輛車子一直在「呠呠呠」。所以圈子也只好凹下去,好讓車子通過,司機卻也不免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。

後來因為路途遙遠,喪團就改以車輛代步。在小睡中,車鳴聲和漫罵聲不絕於耳,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到山腳了。穿過煤礦場,爬到山墳處,看著阿伊的骨灰缸被埋下,意外的並沒有人失聲痛哭。所有人把麻衣、白長袍脫下,再強行拉開藍毛巾的縫合處,換上紅衣服啟程回家。

最後在家裡進行了一場由唸經人帶領的祭拜。紅衣們站在唸經人後方,更後面的卻是一桌又一桌的傭人,他們正在狼吞虎嚥、談笑生風。祭拜中,也不知道唸經人在唸什麼,聽起來就像「鬼食泥」,除了偶爾會聽到幾個名字紅衣們則拿著三枝香站著聽,過程中得不時彎腰拜一下,不過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得彎腰,所以大家都跟旁邊的,活像一組骨牌。反正儀式總是要完結的,然後就是圍成幾桌,起筷!

「儀式是減輕痛苦的一種方法。」我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這句話。阿伊的入土充滿了儀式感,不過比起儀式感,我感受更深的是一種無奈的愁悵,是來自於命運的冷血。或許長於香港就注定要與血親無緣,更適合當一位傭人,或是司機吧。難怪儀式變得毫無意義,因為痛苦已經不知所蹤。

2019年3月13日 星期三

吉野家母子

話說今天我一如既往的去吉野家買晚餐。在等餐的時候,有一位母親正在跟看起來像八歲左右的兒子爭吵,當時畫面大概是這樣子。

母:「你一定不夠力氣捧住餐盤,就別逞強了,去佔位子就好,讓我來。」
子:「不要,我要捧餐!」
母:「不行,飯票拿來,等一下灑了就麻煩了。」
母親伸手去拿,兒子把飯票扎進口袋,拼命抵抗。一輪爭鬥,當然的是母親獲勝。
母:「給我去好好坐著。」兒子沒有打算遵從,在領餐區旁氣悶地玩弄吸管盒。
母:「在幹什麼?別再玩了。」
兒子停下動作,說道:「我想知道輪候號碼,我要飯票!」
動機太明顯,母親當然不允許,兒子只得繼續玩弄吸管盒。
母:「你還沒洗手的在這邊弄東弄西像話嗎,快去廁所洗手!」
兒子當然不情願,結果就被半拖半拉的,扭扭擰擰的去了廁所。

這時候我的餐點也準備好了,所以我就跑去用餐了。後來我在想像事情在不同設定下的發展,如果母親不允許兒子捧餐,兒子卻硬要捧,也把餐盤給灑了。那這位母親一定會臭罵兒子,說不定還會奚落兒子,「叫你在那邊逞強」、「不聽我的話了吧」、「都別吃了」之類。兒子的心裡大概就只剩下害怕,未來幾天也不太敢去拿餐盤了吧。

可是如果母親從一開始就允許兒子捧餐,兒子還是把餐盤給灑了,又會怎樣呢?母親同樣還是得幫兒子擦屁股,且不管母親會如何反應,我想兒子心裡大概會少一分害怕,多一分罪疚吧,未來或許會千叮萬囑自己得小心拿餐盤。

不過事情的結果通常都是兒子不得不聽母親的話,並把不快永遠憋在心裡。最後看似什麼事都沒發生,再由時間把事情沖得很淡、很淡。

淡而無味。

2019年3月13日字
圖中地點:香港馬鞍山超級戰艦頌安號

2019年3月6日 星期三

永恆的終結

最近看了 Asimov 寫的一本科幻小說,叫《永恆的終結》"The End of Eternity" 。

內容講述人類未來掌握了時間,並成立了「永恆時空」,通過在不同的時間點上作調整,從而建立一個人類自己想要的人類發展走向。組織運用各種演算法最大化幸福,卻因此把人類永遠困在了地球,因為探索宇宙總是伴隨未知,而未知就是風險,如此一來,人們就只有呆在地球才能最大化整體幸福了。結果就是只要有「永恆時空」,人類就永遠不會再去探索。

後來跟家人聊起了香港政府的話題。談話中總是覺得香港政府就像是一具僵屍,又或者是一台沒有指令的機械人,所以目標就是維持現狀就好。突然覺得,官僚體系真的好像「永恆時空」。

只要「永恆時空」存在,人們就不得不維持現狀,故事中或許可以有主角終結永恆,我們呢?小時候啊,我也曾經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,從體系中爬到最頂,再用力改變這個制度。慢慢才發現,這是一個多麼幼稚的想法,想要一個人改變一個系統,更別說官僚治港本身就代表了維持現狀,這又要如何改變呢?

小時候的幼稚想法還有很多呢。我總是覺得要特立獨行是一件很簡單的事,跟別人不一樣,很難嗎?別人在做什麼關我什麼事?殊不知就連我們自己本身也是一個系統,一個從演化上一路走來,被深深烙下了「社交」二字的系統。只要離群、被排斥,又或者只是與眾不同,就會深深的感受到痛苦,而且是生理上,真真切切的痛苦。而我卻妄想能對抗這有幾億年演化歷史的系統,不過只是「社交」的話,或許只有五十萬年吧,也是夠了。

我總是覺得大人們都很不懂變通,殊不知變通所背負的痛苦。或許世界真的有所謂的天命吧。一路走來,幼稚的事還不少呢,或許最幼稚的,還是寫下這篇文章吧,但這種幼稚又何妨呢?反正我永遠不會成熟。

2019年3月6日字
圖中地點:香港烏溪沙

2019年1月23日 星期三

食人

在北美洲開發之初,曾經有一股往西部的移民潮,唐納大隊就是其中的一員。不幸的是,他們卻成為了西部移民史上的一場悲劇。唐納大隊選擇了一條較新的近道前往西部加州,結果卻在冬天的時候被困雪山。起初他們不斷的尋找解決方法,也有派出小隊尋求援助。但是隊伍裡的食物一點一點的用盡,為了活命,他們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- 食人。結果在唐納大隊被困雪山開始算,第一批救援隊花了整整四個月才到達隊伍所在地。一行八十七人,最後只剩下四十八人平安到達加州,其中有不少人是因為食人而活命的。

在這樣的故事裡,我想大家應該都會覺得食人並不噁心,反而是彰顯了人性呢,畢竟唐納大隊一行人是在迫於無奈下才選擇了食人。
那如果是這樣的故事呢?在2002年的時候,德國有一名IT人員,叫作阿明.邁韋斯 (Armin Meiwes),我們叫他阿明好了。阿明在網絡上尋找願意被吃掉的人。他在同類相食網站上刊登了以下文字。

「尋找18到30歲擁有良好體格,願意被殺後被吃掉的人。」
"looking for a well-built 18- to 30-year-old to be slaughtered and then consumed."

後來真的有一名自願者被阿明選上了。阿明向自願者提供止痛藥、安眠藥和烈酒並殺死他,最後自願者因失血過多而死亡。之後阿明把自願者的屍體儲存起來,進食了10個月之久。最終這件事被德國警方發現,阿明在2005年被判終身監禁。我想面對這樣的故事,我們只會覺得很噁心吧。如果有興趣去了解一下阿明是如何殺死自願者,你會感覺更噁心。當時的新聞評論紛紛以「變態殺人魔」、「食人魔」之類的形容詞標籤阿明。

為什麼同樣是食人,我們對事件的反應卻是如此的不一樣?我們當然可以提出很多解釋,例如唐納大隊是迫不得已,阿明卻是胡作非為啊。可是明明被阿明吃掉的人是自願的啊,到底哪裡有「非為」呢?如此一來,可能就是因為道德不允許了。同類相食是不道德的行為,我想這句話沒幾人會反對吧。可是為什麼道德不允許的事就是錯的事呢?通常呢,我們把一件事定下對與錯,都是因為我們懶,懶得細想事情的利弊。所以呢,或許同類相食並不是錯事,而是道德告訴我們,這件事弊大於利。那或許你會問,什麼是道德呢?我個人對道德的解釋是前人留下的,有助社會和諧的規則,是一些讓人類之間更能相互合作的小竅門。

前人走過了許多的道路,經歷了很多的慘痛教訓,才留下了這許多的道德規範。就同類相食而言,或者就是因為庫魯病、人身安全之類的理由所慢慢形成的共識。我們年輕人常常覺得道德就是一種枷鎖,是必須打破的規則。但我們又有沒有真的了解過道德是什麼?它是怎麼形成的?它的存在,就已經證明它的價值,何不多去了解一下呢?就同類相食而言,阿明的終身監禁就是暫時結局,也是大家所能接受的。但世界上一定有更多大家值得關注的道德議題,也需要我們深切的反思。

2019年1月23日字